活着——写在25岁的第一天

在逛超市的时候,我终于想通了为什么自己永远都那么郁郁寡款。——活得太好,活得腻烦。没别的,就是因为这个。

一排排的商品架,我毫无遗漏地逐一走过,目光有序而公平地照料过每一件商品。这个吃过了、这个喝过了、这些吃过了、这些喝过了,这个不过如此,那个也不过也那样……哎,随手抽了几样小食,算是给自己的一点交代,有总比没有好。结账前,还不忘加拿一根25元的哈根达斯。内心毫无负担,一边看着妈妈刷卡,一边已经开始拆封食用。“哎,不过如此,也没比美国kroger三刀的好到哪里。没意思。”25岁以前,已经把该享受过的都享受了一遍,周身伸手可摘的新鲜感已经枯竭,实在不知道这是不是一件好事。

想到,就在不久前,在我频繁地在饼摊钱花30秒几个来回地为要不要加3块钱的肠而纠结。那段时间,我还是偶尔有幻想过自己有钱到可以随心所欲,不再为这些鸡毛小钱而卑琐和烦恼。

可是,这么快,就到这个境地了。当我有绝对的选择自由时,一切都没有吸引力了。取来毫无割舍,获取也毫无喜悦。

第二次来到宴遇。波士顿龙虾,298最贵,随手点。想吃什么就点什么,价格看了也忘了,没有半秒犹豫。潇洒到像自家的厨房。忽然间就有点失落了,没那么有意思了,没那么好吃了。

有那么几秒钟,我会有些失落怎么爸爸妈妈都没有给我生日礼物的心思。立马又想,这世界上能想到的能够买来的东西都对我没什么吸引力。啥都不想要,不买也好。妈妈在商场里表现出了这个意向,想要带我买衣服,什么牌子的都可以。我摆摆手,还是钻到地下去,超市买两包薯片来得实在。她又说到网上挑两件好的衣服,看中了发链接给她她来买单。我说这些日子在家读书不需要衣服,买了也没机会穿,真心的,不用。但愿没有扫了妈妈的兴。


在美国上学的时候,觉得生活就是折磨。血肉被课业榨干,灵魂被异国他乡的世界冰冻和抽空。那时,我想回国。回国满街都是可以吃的、好吃的食物;满街都是人,看着人潮就是心理取暖;和任何人说话都可以不假思索、挺直腰杆,不用担心语言和交流隔膜;在这片土地上,有满地的机会,满地向我解锁的机会,让我有机会去证明我是有价值的人……只要回国,什么都是好的!

回了国,得到了想要的工作,超出预期的薪水。结果……忙的时候,抱怨没有周末没有夜晚没有时间做自己喜欢的事情没有生活。闲的时候,觉得现在的生活轨迹就是个牢笼,有时间也没有用,不会遇见我想爱的人,不会结交我欣赏的朋友;我觉得这个世界上有一个在每秒都在召唤着我的世界,我却不知道它是什么,它在哪里,我该如何找到它。我感到深度错位。每个日夜,不是从海日上出来,而是从印刷机流水线上被造出。这台大机器,永远稳定,永不休止。它的稳定开始扼住我的脖子。生活是牢笼和窒息。那时,我想要大把大把的时间,去徜徉书海,去肆意流浪。我要在物质的和非物质的世界里,奋力开拓新的空间。

现在在家里,每天除了看书别的什么都不用做。最好的物质条件,最好的软件条件,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爱(爸妈和两只小书童)。却感觉又掉进了一个天井。对于未来的无限迷茫和隐约不灭的忧思。终日与文字作伴,终日保持着两个姿势——坐着翻书、站着翻书——腰和膝盖开始疼痛,身体要比心厌倦得早一步。新鲜感要消耗殆尽了。对远方的渴望在不紧不慢地生长。


我才发现了人生另一件极其恐怖的事情。——实现梦想的那一刻/之后,会发现那种幸福感并没有如期而至。翻过一座山,翻过十座山,翻过百座山……征服了千万山水,终究,大海,还是在远方。你可曾离它近过?不曾吧,你走一步,它也是会退一步的。你走了千里迢迢,它就会再躲向万里渺渺。


人或者要温饱。而后要安全。而后要淫欲。而后要归属。而后要实现自我价值。

一层一层的欲望,物质的非物质的,没有谁比谁高尚,没有谁比谁庸俗,都是欲望。都是那永远到不了的,远方的,大海。

我可以说“幸福”是幻影么?它只存在在你被匮乏感盘踞的时候。当你全然获胜,它就会在接下来的几秒之内消失。这么说来,只持续六秒的性高潮,是最真切的、生理版的“幸福”的演示。别忘了,性高潮过后,无不跟随着更深的空虚和迷惘。有谁例外过吗?

想起来娜桌在高二的时候曾经写过一篇周记。标题叫“生活在别处”。这个标题注定会彪炳于我的记忆。我不知道那时候娜桌领悟到的道理,是否是我二十五年来才醒悟的事情。是啊,永远生活在别处,如何,才能把当下的这一秒变得完满呢?真的只能是佛家的禅修么。我不甘心。我相信一定还有别的出路。

灯已经点亮,就不怕找不到通往光明的出口。我该坚定地、喜悦地,往前走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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